北京晚报 | 记者 陈梦溪

法医秦明用10个

(资料图片)

根据真实案件改编的故事讲述——

白卷背后的亲子困局

《白卷》是法医秦明系列的最新作品，秦明首次聚焦亲子关系中的致命危机，用10个根据真实案件改编的故事，为身陷困境的父母与孩子带去警醒和启发。秦明是一位26年检验上千具尸体的一线公安法医，同时还是国内畅销悬疑作家，法医秦明系列图书作品改编的影视剧播放量已突破50亿。

《白卷》的故事从夜钓者在河边发现一具没有头颅的尸体开始，这个身穿校服的男孩，正是失踪了几天的少年凌南。凌南失踪前在教室留下了一张空白的试卷，这也成了他短暂人生留下的最大谜题。一张白卷，一页秘密，一场心事，一串杀戮，随着真相一点点被揭开，秦明沉痛地发现，那张被遗忘的白卷，早已暗示了未来的悲剧……当下关于原生家庭的讨论层出不穷，常常成为热搜、新闻中的焦点。父母在教育中的缺失、情感交流存在的障碍，孩子和父母存在着难以言说的伤痛。信任、隐私、占有、牺牲……各种各样的情绪集中在小小的家庭之内，却又被无效的沟通所阻隔。当所有情绪爆发，没有人能从中幸免。近日，书乡就此话题与秦明进行了一场访谈。

虚拟案件侦查线索图（图片来自《白卷》）

《白卷》 秦明 著 湖南文艺出版社

将心理学概念写进法医小说

书乡：小说最后因为给学生悄悄补课而被举报的中学教师邱以深的信中写道，他这一代人因为是靠高考改变命运，所以特别希望学生们的成绩能往上提，对所带班级的分数有了过分的追求，但这种过度的竞争意识可能会让学生们把同学们都当成敌人，甚至将身边的所有人和整个世界都看成是敌人，认为世界是一个成王败寇、优胜劣汰的地方，所以常常不开心。您在序言中说，这次的小说借鉴了心理学家埃里克森和阿德勒的一些理念，能详细讲讲吗？

秦明：《白卷》写之前，我和编辑们开了好多次沟通会，这些心理学家的理念，也都是在这个过程中逐渐融合到书的策划里的。比如埃里克森关于青春期“自我身份认同”的理念，大家可以在《钉子》一案的吕成功身上看到影子。而无论是几个孩子和父母的关系，还是尾声里邱老师的信里聊到的竞争话题，都受到了《被讨厌的勇气》里阿德勒的理念的启发。在《白卷》里，梁婕就是这样，她事事不服输，因为竞争而产生嫉妒，心态失衡，把全世界都当成了自己的敌人，这样的孩子是不会快乐的。面对现实的勇气，甘于平凡、忠于自我的勇气，不应该被讨厌。

书乡：书中凌南的案件中提到了“双减”，一个男孩因为一些原因阴差阳错地举报了给自己偷偷补课的老师，他是个成绩非常优秀的孩子，这个故事中也提到了如今中考分流等教育现状，我和您一样都是80后，这一代已经是考试竞争压力开始逐渐激烈一代人了，现在00后、10后的孩子们，可能面临更加激烈与残酷的考试竞争，您作为法医和父亲，您的教育理念是什么样的？

秦明：我认为在如今的教育体制之下，如此激烈的竞争是不可避免的。等到什么时候人们的观念真的转变了，真的明白了条条大路通罗马，真的愿意接受并没有高人一等的职业，这种内卷才会缓解吧。其实很多家长和我一样，也不愿意看见自己的孩子背负那么大的压力和负担，但是环境推着我们这样内卷，我们自己却无能为力。

书乡：在这个案件中我们其实可以看到一个典型的中国家庭结构，父亲长期不关心孩子的教育，母亲全身心投入在孩子的教育上，但是过于强势和严格，给孩子造成了压力和困扰，孩子在某种程度上过度背负了母亲的期望，成了母亲的人生寄托，也牺牲了许多爱好和自我，最后离家出走，造成了悲剧，您也在篇末写到了离家出走的危险。以此案为例，凌南与父母的关系显然存在很大问题，您怎么看凌南一家的问题？

秦明：凌南的家庭其实代表了很多家庭的现状。很多家长把孩子当成自己的附属品，把自己未尽的理想赋予孩子却不自知。他们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孩子好，确实，每个家长都是为了孩子能够自立，并且为孩子的未来产生焦虑，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多多少少有自己的虚荣在作祟。当孩子发现了这种虚荣，就会认为自己受骗了，就会否认家长真的是为了孩子好的想法，他们就会关上心扉，不再交流，亲子关系也就因此出现了恶性循环。如果父母和孩子之间，把互相尊重放在第一位，保持适当的距离，就会沟通顺畅，凌南的悲剧就不会发生了。

反电诈宣传每天都要做

书乡：在书中的某些案件中，您写到了一些网贷和网络诈骗等问题，这是近些年形成的一些新的问题，这些新的诱因背后是否本质上都是相通的，只是表现形式不同呢？

秦明：新的犯罪手段确实会带来新的社会问题。比如电诈把受害人逼上绝路，这种事情我们也经常会在网络上看到。作为现在最为多见的犯罪手段，电诈真的是害了很多人。反电诈的宣传警方每天都在持续去做，可是每天都还有人受骗。反电诈是一个系统工程，效果最好的，还是利用各种宣传渠道给民众“打防疫针”，给民众提升免疫力。我也是用《白卷》的普及力量，为反电诈工作贡献一点自己的力量吧。

书乡：书中《消失的奶茶》这个案子写到了网络暴力和人肉搜索，故事里吵得不可开交的网友竟然找到了对方真实的家庭住址，去对方的家中将其杀害。这种由线上发展到线下的仇恨非常令人震惊，这也是我们身边真实发生的案件。您认为网络时代是否放大了人与人之间的不理解呢？为什么？

秦明：我不认为网络时代会加剧不理解，甚至割裂社会。网络时代联通你我，会给完全不同环境下的人交流的机会。因为认知水平的差异，产生不理解他人的情况是必然会出现的，这也只不过是信息化时代的阵痛期。等人们受益于网络时代带来的“大学习、大讨论”之后，认知水平随之提升，我相信这种不理解会逐渐消解。但是目前的短视频大流行，确实对人们的阅读习惯造成了冲击。我觉得阅读是人类必不可少的生活行为之一，读书不仅仅是学习，是提升认知水平的手段，更是让人心平静的最好办法，是克服人心浮躁、消解戾气的最好手段。如果短视频冲击了人们的阅读习惯，这倒是我对当下网络生活的最大担忧了。

书乡：书中《囚鸟》这个故事中出现了疑似油漆气味致死的案子，您在现实生活中遇到过这样的案例吗？在这个案子中背后另有隐情，是否有相似的原型故事？

秦明：《囚鸟》这个案子，实际上就是我自己亲身经历的案件，让人很是意难平。这个案子一开始，法医怀疑是油漆导致的苯之类的化学品中毒，但是法医的概念里很清楚，一切中毒都不能抛开剂量这个词。因此，法医才发现了死者的真正死因是液化气充斥有限空间，导致缺氧死亡。这个案子的专业点分析其实很有意思，但是更让人印象深刻的却是它背后的故事。尽心尽力照顾家中三个残疾人的女孩，为何会选择杀亲这条路？也许我们作为旁观者不能理解。现实就是这样，我们无法以己度人，我们没有承受她的痛苦，就不该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评头论足。但是，无论什么理由，都不能成为犯罪的借口。法医工作就是这样，不仅专业度要求很高，而且可以看见许多人性善恶，这就需要法医工作者有个强大的心理和承受能力了。

书乡：除了法医秦明本人外，书中还有许多丰富的警察人物形象，比如法医大宝的口头禅是“出勘现场不长痔疮”，再比如沟通力满分的小羽毛和图像侦查高手子砚，负责现场勘查却有点怕鬼的林涛和小百科韩亮，书中也刻画了陈诗羽和程子砚两位女警察之间的感情，您是有意要刻画女性之间的友情吗？

秦明：我没有刻意突出女性友谊，而是在写战友情谊。对于公安队伍来说，破案的协同作战非常重要，所以一支小队伍的凝聚力就非常重要了。尤其是在公安队伍里，女性偏少，奋战在刑侦一线的女性更少，她们的友谊就更加坚如磐石了。

还原基层法医的真实生活

书乡：您之前已经出版过多本法医探案的书了，如今因为命案必破的要求和现代侦破科技方式不断进步等原因，命案的数量已经减少很多了，之前的作品科普了各种各样的死亡方式和法医的解剖原理，这个系列写到现在，在构思曲折的故事上是会遇到更多的困难吗？

秦明：并不是命案才好看。所有的非正常死亡事件背后，都一定有个令人或唏嘘或惋惜或惊诧的故事。我的处理方式就是不仅写命案，也放更多的笔墨到其他非正常死亡事件的讲述中去。本身法医秦明系列也不仅仅是为了让怀恶的人放下屠刀，更是想让善良的人提高警惕。不仅仅要警惕犯罪，也要警惕潜伏在我们身边的危险。这可能就是死亡教育的一方面吧。看到那些不幸，希望我的读者们都能一生平安。

书乡：《白卷》一书的所有案件都给人一种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感觉，以为是意外的可能是自杀，以为是自杀的可能是他杀，以为是他杀的可能是意外。尤其除了突出法医解剖对于案件性质决定性的影响，同时也有痕检、图侦等各方面的配合，很多案件的反转背后都有一个不起眼的细节，或是几乎被忽略的不合逻辑之处，随着不停发现新的线索，侦破方向一次次被推倒重来。您遇到的案件都这么复杂吗，还是写作时需要将简单的案子复杂化设计？

秦明：正是因为我从一开始工作就受到了严格的训练，连带我的书都是严格按照我们刑侦部门的侦查逻辑来写的，这也是我的作品的最大特点了。但是，并不是所有案件都会那么复杂，相反，复杂的案件发生概率并不大，所以在有一些案件的描述上我进行复杂化处理也是常有的事情。但是复杂化不影响侦查逻辑，只是我会把几个案件的推理点凑到一个案件里讲述而已。

书乡：法医不仅仅是面对逝者，还需要面对活着的人们，除了解剖尸体，还有伤情鉴定等繁琐的工作，还要做“盲测”等等，但是通常的法医小说不会写这些，可以跟我们聊聊您的想法吗？

秦明：我觉得既然法医秦明系列的主打点就是真实，那么我就更希望尽可能真实还原我们法医的工作和生活。但是，现在我的小说中，为了保证一如既往的快节奏，这些工作的笔墨还是较少。实际上，法医除了出勘非正常死亡事件现场、参与侦破命案、伤情鉴定、骨龄鉴定之外，还有很多科研、行政和培训工作。有的时候，基层的法医工作者，还要参与巡逻、办案等其他警务工作，也是非常繁忙的。也许以后的作品，我会更全面还原基层法医的真实工作。

书乡：您说这本书其实写作时间比较长，与您其他的作品相比，这本书除了案件方面，还有哪些顾虑的地方？

秦明：《白卷》离法医秦明众生卷上一本《玩偶》的出版，已经整整过去两年了。这本书是我非常看重的一本书，因为通过实践工作，我深刻地意识到青少年心理健康的重要性。可是，这一点，很多孩子不自知，很多家长不重视。唤起全社会对青少年心理健康的关注，我觉得已经迫在眉睫了。但是，我不是心理学家，也不是教育学家，很担心自己的观点不正确而产生误导，这就是我的顾虑所在了。最后，我还是决定借鉴一些心理学家、教育学家的观点，把理念藏在故事里，让读者们自己去感悟。